缓缓

 

*荒花(荒/花鸟卷)

*OOC是有的。

*我不管这章我要为了发糖而发糖。憋太久了难受(bu) 中长篇果然不太适合我,毕竟自己只想着吃糖吃糖吃糖。

*在写assessments的路上精神错乱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天色渐晚。

 

安倍晴明偌大的庭院自一大早起便热闹得很,直直闹腾到了日落也未能停歇,甚至以八百比丘尼的话来说,夜幕之下才是进入正题的时候。夕阳余晖洒在天边,将云层染成火烧一般的殷红。想凑凑灯会热闹的妖们已经早早梳洗打扮好,隐去妖气,化形成人,与相约的同伴三三两两下山离去。但那终究是阴阳师默允的少数式神,其余绝大多数式神或是对自身没有强大控制力,或是太过顽皮,又或是对灯会提不上几分兴趣,便都留在了寮中无法前往。平安京的灯会还算是个盛大节日,外面一番热闹景象,安倍晴明的阴阳寮里,也当是不愿认输。

 

这些式神啊,平时就闹腾。更何况是盛会之时。

 

估算了一下时间,很快便到约定见面的时间了。荒理了理自己略略皱起的衣摆,起身向院外走去。他的居所偏深,离庭院大门有一段距离,而越往人多的地方走去,越是让荒觉得今日的寮中,不会比人潮涌动的京都灯会安静多少。

 

——或许受邀前去灯会,是个不错的决定。荒这样想着。

 

座敷童子端着一坛半人高的桃花酒,边惊慌失措地喊着抱歉让让,边摇摇晃晃地从花林那边跑向庭院中央的宴席处,经过荒时,他甚至隐隐闻到了陈酿的花香。惠比寿骑着金鱼慌慌张张地从拐角跑来,见着荒时边笑着祝他玩得开心,边又急急忙忙地驱使金鱼快些离开,告诉荒不要回答别人自己跑去了哪个方向。然后姑获鸟便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豆腐味噌汤,一边轻笑斥着着来者的莽撞,一边轻巧避开了迎面撞来四处寻着爷爷的山兔孟婆。

 

山兔孟婆终究是孩童心性,各自骑着山蛙牙牙喊着爷爷,瞅见迎面走来的荒,孟婆正想开口问些什么,却终归是对神子的冷淡无常忌惮几分,张了张嘴没出声,最后拉着山兔,让牙牙一溜小跑消失在了路的尽头。

 

想必那个慈眉善目的老人,又是被几个顽皮的孩子缠着,央求他带他们去偷偷望一眼灯会盛景,或是再尝上一口香甜的苹果糖吧。

 

食物与花酒浓郁的香气在大院散开,在稍暗的夜幕之下与晚风相互混杂,歌舞助兴,把酒言欢,好不热闹。伴着一路闹嚷,待荒走出庭院时,太阳已经半没在了云层之中,只留下最后几分余晖为人照着下山的路。

 

“荒大人!”

 

花鸟卷的声音很快在不远处响起。荒循着声音转头望去,便看见她着着一身和服,正在院外的树底下等着自己,见到自己从院内走出,便朝他挥起手来,旋即稍稍提起和服下身两侧,踩着木屐一路小跑至他的身边。这还是荒今天第一回见到花鸟卷,犹记得清晨时,自己都走到花鸟卷的屋门口了,却被主人羞赧地挡在了屋外,只能不明所以地离开花院。

 

“跑这么快做什么,摔了可连山都下不去了。”他朝花鸟卷训了一句,后者知错般垂了垂眸。荒的目光随之落在她的身上。少女素白的和服上印着淡粉的樱花纹样,剪裁合身得很。再将视线上移,细细打量了一番花鸟卷,与平日没什么太大的不同,但今日的妆容似乎更为精致几分。

 

“不好看吗……?”直白的目光使得她有些羞窘。

 

“很好看。”他移开视线,轻咳一声。“走吧。”

 

本就生得一副极好看的皮囊,如今稍加打扮,当是更动人几分。

 

“大人,谢谢你接受我的邀约。”林间偶有鸟鸣伴着日落归巢,二人一前一后走在山路上,踩着嗒嗒的木屐声。离开寮中,踌躇了一会儿,花鸟卷语带羞怯,“昨天下了半天的雨,还以为今夜的灯会办不成了呢。说起来,这还是我第一次去人类的盛会呢……”

 

“……嗯。”他思来想去,不知该回复些什么,只低低应了一声,话音出口散在山林晚风中,也不知花鸟卷听见了没有。昨天与一目连讨论的事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,一旦大脑空闲下来,他便抑制不住地去勾勒梦境中的那个轮廓。每每似乎接近几分,却又立刻模糊起来。

 

“荒大人,是有心事吗?”察觉出他的沉默,花鸟卷小心快步地将距离缩短了些,担忧地望着他。突然被打断思绪,荒皱了皱眉:“无碍。”顿了顿,“如果我走快了,提醒我一下。”

 

“大人,今天是放松自己的时候。还请先将烦心事扔在一边呢。”她乖巧地垂眸,不再多言。

 

远远朝山底望去,大半个平安京都被灯火点缀,在夜幕底下煞是好看。下山的路很平稳,山体弧度也并不大。荒稍微放缓一些脚步,花鸟卷便能轻松地跟在身后。只是似乎对自己依旧不够自信,一路走来小心翼翼的,行至山脚灯会前,夜幕已经完全笼在了平安京上方。人群闹嚷的声音已经由远及近,再绕过一片树林的遮蔽,便能望见一片灯火通明。

 

“果然如爷爷所说,人类的灯会好生热闹。”她不禁发出赞叹。

 

“灯会人多,跟紧我。”

 

各式商贩小摊林立街巷,人声嘈杂而欢闹,结伴的男女,携着孩童的老人,一切在花鸟卷眼里都显得甚是新鲜。荒走在前,身形高大修长在人群中出挑得很,他避着涌来的人潮向前走去,却不知不觉在人群往来拥挤间,将二人距离拉扯至了好几米。大约是太久没有见到这样拥挤的场景,花鸟卷显得有些慌忙,年幼的孩童在人群中莽撞地奔跑穿梭着,在花鸟卷腿边擦身而过,后者急于避开,一个闪躲险些栽倒在地上,幸而身边的人捞了一把,将她扶住。

 

——姑娘,没事吧?她笑着问道。看起来六七十岁的老人头发花白,力气却是出奇地大,扶着她的手上挎着小绸包,另一只手上还牵着一个孩子,约莫是孙辈的人物,此时正是活泼好动的可爱年纪。老人笑眯眯地朝她安抚了几句,她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。见花鸟卷安然无恙,便任由自家孙子拉着自己走远了。等到老人的身影没入人海寻不到了,花鸟卷才想起来荒已经不知走到哪儿去了。正四处张望着想寻寻他的人影,一只手已经不由分说地握了上来。

 

“别乱跑,丢了就麻烦了。”惊诧间转过头来,荒已经挤回自己身边,“前面人少些。”荒的手掌温暖而有力,虽说早已不是初次相触,花鸟卷一瞬间的羞窘还是想着逃开手掌的包裹,无奈他握得很紧,只得自己暗暗脸红一阵。

 

好不容易挤过最拥挤的那一段路,视野瞬间变得开阔起来。街边商贩扯着嗓子在音乐与人声中使劲叫卖,各处都挂上了不同式样的灯笼,造型各异大小不一,暖和的灯光将平安京夜幕映得亮如白昼,也抹去了末冬几分寒冷。

 

一切都新奇得很。

 

“大人,你看。”她指着不远处的造型灯笼,咯咯笑起来:“是小山兔呢。旁边的那两位,像极了提灯小僧与金鱼姬小姐的金鱼。……唔,你问神乐小姐与惠比寿爷爷的金鱼吗……啊,我看到了!或许是那边那两只吧。”

 

“呀!是小山兔说的那种苹果糖么?荒大人,我们要不要试一口?”

 

“啊,那边有射箭的活动呢。博雅大人与白狼妹妹来的话,一定能轻松拿下的。”


“大人,请走慢些,跟不上您了……”

 

街上随处可见成双的男女,女子大多化上了精致的妆,他们牵着手相视一笑,就这样互相醉倒在对方眼中的温柔乡里。无数灯笼映照下的街道柔情而惬意。她轻轻咬了一口手中的苹果糖,侧着头柔柔地笑,说:“大人,你知道吗,女为己容,当然,还会为己悦者容。”

 

……

 

平日里羞涩又怯生,今天却滔滔不绝起来。她看起来就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。

 

——任花鸟卷将自己拉去四处逛着摊铺,荒突然这样想着,脑中却不自觉浮现了花鸟卷身为物妖的事实。画卷化形的少女,何来的孩提时代,自画师下笔勾勒上彩的时候,她便被早早赋予了容貌身形。化妖苏醒之日,即是她出生之时……这个世界,对整日活在画卷中的少女来说,终归带着她满心的期许,陌生,却又无比鲜活。

 

与自己对人类世界主观赋予的几分厌恶不同,她的眸中满满都是对这个世界的期冀。

 

不知是自己忽地生出几分怜悯,还是她满足的笑意不经意间感染着自己,荒的眼神与身上有意无意展现出的生硬棱角,都在不知不觉间柔和起来。

 

“姑娘要尝一个吗?”不知何时被花鸟卷拉到了一个小吃摊前,摊上整齐排列着新鲜出炉的鲷鱼烧。手中的苹果糖还剩好几口,却依旧好奇看着摊铺散着热气的鲷鱼烧目不转睛,年逾七旬的老摊主见着她这副模样,于是笑眯眯地问道。“姑娘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一般。青眉如黛,眼波流转,顾盼而生辉,可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。怕是西京早川家的小姐见了都会黯淡几分。若姑娘觉着新奇,老妪可赠与姑娘一个尝尝。”

 

突然听得这样直白的盛情夸奖,花鸟卷一时羞赧无比,正欲向平日那般钻回画卷之中,才猛然发觉自己已经走到了卷外的世界。一时之间没有藏躲的去处,只得满脸羞红地胡乱道了谢,随后羞怯地躲在了荒的身后,一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荒的上衣摆。

 

“大、大人……”她细细糯糯的声音伴着呼吸洒在自己身上,察觉出她生了怯,荒无意识地叹了口气,她果然还是容易羞涩的性子。他随即从身上摸出铜钱朝摊主递了过去。

 

“无妨,我们买下一袋就好。她性子易羞,您见笑了。”谢过老人的好意,他随即替花鸟卷接过了老摊主递来的一袋鲷鱼烧,朝老人再次道谢后离开了散满香气的摊铺。

 

“走了。”他拍拍花鸟卷的手,带着她一前一后缓步走至河岸。人流一下子少了许多,少了商贩的叫卖,多了河岸两旁的乐器奏鸣声。停下脚步后,后者才慢吞吞地从身后绕出来,脸颊上还带着未消褪的微红。只见眼前十几米宽的河水两岸,人们手上拿着河灯三三两两地聚着。他们有的提笔在河灯上细细写下心愿,有的闭目虔诚许愿,随后轻轻将河灯放在水面上,伴着河中傲然站立的仙鹤灯,任流水带着自己的期许缓缓飘远。

 

吃下最后几口苹果糖,花鸟卷看起来对这些浮在水面上的小河灯兴致颇高:“听爷爷说,这些河灯或是承载着人们最真挚的祝福,或是寄托着对故去之人的哀思。小小的河灯,却拥有无法比拟的重量。若是将烦心事放入灯中,便能随这流水缓缓而去罢。”刚刚羞赧的模样,又是在新奇事物前一扫而光。

 

“不过是人类自欺欺人的说辞。”他随意坐在岸上被人用以休憩的巨石上,说,“心里的伤口,再怎么寄托于虚妄,也是无法抹去的。”

 

“大人究竟……在为什么烦心呢?”

 

“无法得到的事。”他知道她的心思细腻敏感,自己再怎样遮掩,怕是都逃不过花鸟卷的眼睛。只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,却依旧混在晚风中钻入了花鸟卷的耳朵里。

 

“世间求而不得的事这样多,大人无需如此忧愁急躁。”学着荒的样子坐在石上,花鸟卷看向他的侧脸,语气恳切,“为什么不试着将他们抛在一旁,先把当下过得开心一些呢?”

 

他只求安稳。但这样的安稳,亦是如她所说的求而不得般难得可贵。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前额,自己今晚的几分心不在焉,终究是让花鸟卷在意得很。他是不太敢转头直视她的眼睛的,双眸盈盈满是对自己的担忧,就算再怎么强调自己无需她的操心,让人家对自己这样在意,他终究是有些过意不去的。

 

只是——

 

“这场灯会,为何邀我?”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,反而是将话题转向别处,问了花鸟卷另一个毫无相干的问题。有时女孩子家的心思暧昧难猜,尤其是寮中风言风语传开了之后,荒也不是没多想——虽然也只是想想,很快便被自己以各种理由驳了回去。而今听她这样说,该不会就是诊疗时觉得自己一直被心魔梦魇所困——于是想将他叫出来,好让他散散心吧。

 

花鸟卷微微愣了一下,半晌后才糯糯地开了口,双颊微红,“大人也知道我长久以来都在画卷之中生活着,踏出寮门的日子,大概也就是随着晴明大人四处执行委派与出战任务吧。我还从未单独或是与其他人一同离开过寮里……人类世界的盛会,我一直想看看究竟是怎样的一副热闹景象呢。想着若是大人带我出门的话,就简单许多。晴明大人也就不会过于唠叨和担忧吧。”究其原因,还是他的身份作祟。神明之子,尽管在人类的领地做了他人的式神,却终究还是神明之子。安倍晴明的契约不过是场双赢的交易,若自己真要做些什么,像是进出寮中这样简单的事情,他自然是晴明也无可奈何的人。

 

但这理由未免也太过简单了。她的目的似乎比自己所猜测的还要单纯。

 

荒在心里叹了口气。果然是那些人想多了。

 

自己似乎也多想了一下。

 

“荒大人……在生气吗?”她一紧张起来,脸颊就涨得通红。

 

他将目光瞥向另一侧,靠近花鸟卷的右手将手上的袋子递了过去,:“没有的事,你无需操心我。这袋鲷鱼烧再不吃就凉了,尝尝看吧。”

 

她踌躇了一会儿,不知是不是在纠结揣摩着自己的心思。过了一会儿,才将手伸过去拈出一个,小心地咬了一口。

 

“呀,是蜜红豆呢。”满满的豆沙馅料像是要从这烤制的鱼形面团身上溢出来一般,味蕾得到了充分的享受。虽然似乎有些甜腻得过分,但还算是让人愿意回味的味道。“我还以为鲷鱼烧是咸的呢,没想到这样甜。大人也尝一个吧……?”目光小心翼翼地扫在他的脸颊,让荒心生几分不忍。花鸟卷一向是这样,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,随即引出无谓的担忧,觉得自己哪里惹得他不悦起来。

 

他将手伸入装满鲷鱼烧的袋子,思绪有些飘忽。

 

“……其实。”

 

“你能邀我,我很高兴。”

 

荒的声音不大,却很清晰。只是话出口的那一刹,远处突然传来过分嘈杂吵闹的人声,不少人闹哄哄地挤向河上石桥,无一例外地朝着东边的夜空望去,似乎在期待着什么。花鸟卷的注意力也随之从鲷鱼烧转到了石桥的人群上去。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时辰,此时大概是到了燃放烟火的时候了。他们所处的位置身后有几棵老树阻住了与街道的联系,算是河岸一旁的僻静之处,但视线空阔,还算是个欣赏烟火的好角度。但花鸟卷显然是不知道时辰已至的。看着她好奇望向人群的模样,荒突然有些庆幸这样及时的烟火,引起的人群骚动似乎盖去了自己的声音。

 

“荒大人,果然还是个温柔的人啊。”

 

她却突然开了口,视线望回自己,目光语气里皆是掩藏不住的笑意,嘴角止不住地向上扬。

 

“……温柔只是无用之物,与我无干。”他的神色一僵,生硬地辩解着。见不得她那几分可怜的模样,于是想说来安慰花鸟卷的话,终究还是被她听到了。

 

花鸟卷还没来得及再回应些什么,巨大的声响便突然从远处的夜空中传来。她连忙再次转过头去,只见烟火从平地直直窜向高空,随即在夜幕之上肆意绽放开来。

 

她忘了要说些什么,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夜空上不断变化的奇妙烟火,甚至忘了再咬上一口手中尚算温热的鲷鱼烧。

 

朵朵烟火此起彼伏,争先恐后般飞窜而上,将原本漆黑的夜空照得五颜六色,仓促留下转瞬即逝的美好后,便化作无数光点,随着人们的惊叹悄然窜向四周,最终隐匿在夜风之中。人们的赞叹一声接过一声,像是永远感觉不到脖子的疲累,都使劲仰着头,生怕错过那匆匆掠过的美好。

 

摊贩的叫卖,孩童的打闹,风在耳边呼呼作响,河水哗哗而去。一切声响都不存在了,只留下一场盛大的烟火。

 

良久,他才听见身边的人开口说话。

 

“听别人说,这烟火不似夏日祭时那般震撼好看。但于我而言,已然满足了。”花鸟卷的声音很轻,但他能清晰地听到她所说的每一个字。荒转头望向她的侧脸。她的嘴角不自觉勾起,却不知何时起带上了几分落寞。荒很快便猜出了花鸟卷的心思——于一个常年居于画卷世界之中的少女而言,她是在惋惜自己这也许会是一生仅此一次的盛大烟火,美得如同一场梦。

 

他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说些什么。

 

终究是没有说话。

 

“大人,谢谢你。今天的我很开心。”

 

不知过了多久,她亦转头看向他,视线毫无预兆地与他相撞。她朝他笑着,眼里仿佛落有星辰万点,又像是映着无数烟花璀璨。他甚至看到了自己的倒影,盛在她清澈明亮的眸底。

 

整个世界灯火通明。

 

 

TBC

 

10 Jun 2017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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